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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、淡淡的深情
常躍強(qiáng)
①母親只有我一個兒子?；謴?fù)高考的第二年，我考上了大學(xué)，在我那個偏僻的小村子里是第一個。嗜酒如命的父親，天天與鄉(xiāng)親喝到一醉方休。酒后吐真言：“沒事了，往后這是沒事了！”自豪里帶著炫耀。只有母親總是淡淡的，不見她多么喜。她戴著老花鏡，在暖暖的秋陽里給我縫新被子。我走過去，她聽見了我的腳步聲，目光從老花鏡上方探出來，淡淡地一笑。我說：“媽，我要上大學(xué)去了！”母親說：“知道了?！睕]有鼓勵，連聲音也是淡淡的。
②上學(xué)的那天是個好晴天，母親提著提包送我出了大門。出大門也就是走了三五步，母親就把提包遞給我，說：“你走吧……”而后便是很決斷地轉(zhuǎn)身，硬朗朗地走回去，院里葡萄架的葉子遮
2、住了她的身子，我只看見了一個淡淡的背影。
③在車站上，一些同學(xué)的父母來送行，依依惜別，千叮嚀萬囑咐。我孤零零的，便覺得很委屈。上了車，我賭氣坐在一個角落里，誰也不理，埋頭讀書。車開動了，一些同學(xué)掏出手絹擦那紅腫的眼睛。我反倒覺得無牽無掛，心里輕松。
④大學(xué)四年，花開花落。讀書讀煩了，每每對窗呆坐便想起母親。小時候，母親一眼看不見我就滿街喊；喊不應(yīng)，就往水井里看，到池塘邊去找。我忽然猴一樣從哪個旮旯里鉆出來，母親就笑罵一聲，巴掌揚(yáng)起來要打，但落下來卻極輕，拍打掉沾了一身的泥……溫馨的回憶，常使一顆心陣陣發(fā)熱，淚就在不知不覺中從腮邊滑下來。
⑤我結(jié)婚以后，攜妻回老家探望父母。正值隆冬，又下了
3、大雪，一家人圍爐閑話。說到我當(dāng)年上大學(xué)的事，母親就說：“你上大學(xué)以后，我做了一個噩夢，夢見你死了，我一哭哭了個沒氣……”妻子抿著嘴笑，父親笑得扭過臉去，連母親也忍不住笑了。只有我笑不起來，甚感驚訝。聯(lián)想我剛到家那天，母親悄悄問我的那句話：“她也舍得炒一頓肉讓你吃嗎？”一霎時，我恍然大悟。母親在我去上大學(xué)的那些漫長的日子里，她該會如何地牽掛和思念她的兒子呀！她知道她的兒子是個心浮氣躁的人，這自然又給她添了一份擔(dān)心。母親一輩子生活在農(nóng)村，她不知道兒子上學(xué)的地方究竟有多大，是非多不多。日思夜想，坐臥難寧，思念伴著驚恐默默地郁結(jié)在心里。于是某一夜，噩夢就扇動著黑色的翅膀朝她飛來了。試想，一個連媳婦舍不
4、舍得讓她兒子吃一頓肉菜都掛念的母親，活得該有多累呀！
⑥母親為什么對她的兒子總是淡淡的，以我當(dāng)時的浮躁心境，很難體悟到。
⑦四年寒窗苦讀，之后辛勤筆耕，我終于在大大小小的報刊上發(fā)表了一些幼稚而淺薄的文字。后來，母親說了一件使我的靈魂大為震驚的事情。她仍舊是以淡淡的語氣對我說的——“你的父親說：‘咱的兒子成才了，往后我再也不跟你生氣了，咱好好過日子吧！’你為母親爭氣，這也罷了！”我聽了這句話，呆愣了大半天。
⑧文學(xué)的功能自古很小，不想竟起到了和睦家庭的作用，這令我驚喜，這比得到一個什么文學(xué)獎更有意義，更能長久地激動人心！寫到這里，我的眼睛濕潤了。
⑨盡管我是個微不足道的人，然而在母親的眼里是金貴的。她最了解她的兒子，她知道她的兒子有一顆易于動情的心，怕兒子分心，不讓兒子牽掛她，才總是淡淡的。要硬下這樣的心腸，忍受這樣痛苦的折磨，需要多么堅(jiān)忍！
⑩——這是平靜水面下深處的激流??！
(本文有刪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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